2016年7月12日 星期二

4-  In memory of my mother ~ 生命中最大的恩典 - 媽睡夢中離逝



  父親離世後,4年來我每晚禱告祈求天主賜予母親當時限來臨,可以在睡眠中安詳而去。

       她已84歲了也算頤養天年。這兩年媽在家裏仍可以行幾步,出街就輪椅代步,家人對她很不錯至於我這大女兒,自外婆和爸離去後就更珍惜與她一起的日子不再錯過跟她外遊的機會飲早茶也好行花園街買日用品也好都推著輪椅一起走,知道與她一起的日子無多了。

  她是201521日仙遊的,就由這天倒數回兩個月前的12月初,那天她的腳又再水腫家庭醫生寫信轉介她到廣華醫院,怕她的內臟有事, 腳腫就是肺積水的先兆,我感覺到這回是否真的最後一次呢?

       21日倒數回一個月前,病床上少活動, 老人家下床也乏力,寸步難行了。醫院通知她情況穩定,可以轉介到黃大仙療養院,我曾建議媽先回家小住一至兩天,讓我們為她好好地洗個乾淨的頭,沖個舒舒服服的涼,才到黃大仙去吧,但她聽到黃大仙康復樓層能提供物理治療,可以幫她練習多行幾步才回家,便毫不猶疑地要直接轉到黃大仙去。

   21日倒數兩個星期前,該院的醫生說病人心臟衰竭至晚期運動量不能多,倘若家人無特別要求,病人可以兩個星期後出院了但要添置家用和戶外氧氣樽,好讓她呼吸順暢一點,因為媽現在稍為用力一點也氣喘如牛。

        21日倒數至兩日前,家人中午到療養院參觀該院提供的氧氣設備,都只是一千幾百塊就可租用,他們再回病房探媽,媽熟睡中,  兩個弟弟和妹夫都先回家了,那晚只我一個人到來,按慣常做法,替她換衫,換床單,洗假牙,抺身,她還能緩緩落床在便椅大便,由於我個人力度有限,找來兩位護士幫忙善後,護士要她自己清理肛門,還要她自己用點力上床,說日後回家都要習慣自理,她那濕淋淋的尿片還要在大房指定時間才能與其他病人一併更換,但媽說不覺不舒服。

  我照顧她整個過程中她都好眼瞓,眼睛累得不能睜開,我不斷哄她忍耐一點,終於完成所有程序, 再跟她說:「媽,撐著呀,下星期就可以出院啦。」還為她用whatsapp語音傳話予家庭群組「眼瞓啦早唞啦!

  然後昏昏欲睡的媽在調高了的床頭上,挨著兩個大枕頭,睡著了。我也離開了。

   21日的前一天,星期六上午的上班時間,收到家人群組消息:「媽情況傳差現在醫生詢問家人意見,應在危急時動手術還是讓病人自然離逝?  我馬上回應:「讓媽安詳離去吧,我每晚都向天主祈禱求她在睡夢中離去,你們也按照各人信仰為她祈禱吧。」家人再通知媽已從黃大仙療養院轉回廣華醫院,看看醫生還可以為媽做些什麼。

      情況似乎不算特別危急,中午放工後到廣華醫院,除了正在旅行的四弟夫婦,都到齊了,大房中看到媽開口說夢話,我輕輕拍醒她:「媽,我哋嚟咗啦。」她無力地掙開眼睛:「哦,點解你哋咁早都嚟齊啦?」我接著說:「係呀今日放假吖嘛!」她這時身上都很輕鬆,什麼儀器都沒有連接著。

      很快我們便要迴避一會,因為醫護人員到來為她打點,吊著營養液,戴上箍得緊緊的豬咀氧氣窧,身上幾條管通過數部監察儀器,最慘是要替她插尿喉,這是她極之討厭的東西,我返回床位就見她冤著臉,很替她難受,中午時份,我們跟媽分手,各自回家吃飯,職業為西葯推銷員的二弟說媽暫時沒什麼問題,醫院要詳細檢查後才決定怎樣醫理她。我一如既往到何文田公眾泳池游水,穿過一身保暖衣,臨下水前再看whatsapp:「媽病危,請速回醫院。」

   真個心急如焚,泳衣不及換掉,就在外面套回長褲,穿上外褸,離開泳池。那一刻我真的考慮過既然早上已見過她一面了,反正不一定趕得及,索性不趕好了……最後我還是接到的士,付了錢不等找續就衝過馬路,三妹已電話催促了。

   病床上的媽最辛苦的時候才開始,用了藥後她心臟沒反應,呼吸含氧量只得30%,唯有用力呼吸, 這使我想起父親留離時刻, 他辛苦近一星期才走。下午2時至6時左右,她胸腹起伏急促, 捉著坐在床邊的五弟的手說好辛苦,透不到氣,好口渴, 要飲水,護士讓我們滲濕棉花到她咀邊,她就咬著棉花不放還要吞下肚,拚命要扯開氧氣窧,護士說如果她再不聽話,就要五花大縛了就如當年爸的情況一樣,為什麼人都要死了還要受這些痛苦。我們都按住媽,叫她冷靜不要亂動,不要再受多一重痛苦的束縛了。

  媽很清醒,還很頑強, 她要起床小便, 問過姑娘說不可以,因為她隨時會因脫離呼吸器而一命嗚呼, 於是提醒她已插尿喉,不用下床了;她又要大便,妹夫說:「媽你已圍咗尿片疴在尿片就得啦……你真係唔算辛苦,我見過有人辛苦過你好多呀。」妹夫這樣說,我們的心裡上又好像好過一點。

     「天主呀, 我每晚向你祈禱,賜媽睡夢中離去, 你都聽不見嗎? 唉,可能是我人微言輕吧,是的,我明白, 一個幾十年都沒有踏足教堂,又到現在還未辦好告解的人,又怎配讓你理采呢?」我心裏淒苦。

     接近傍晚, 護士為大房內每一位病床上的病人圍起帳幔,進行個人清潔,包括換尿片,也是晚飯派餐時間,媽當然不用吃了清潔過後她寧靜下來了好像睡著了我們決定分批回家吃飯,這晚將會是漫漫長夜。臨走時聽到兩名醫護人員對話:

  「乜嗰個阿婆由黃大仙轉番過嚟呀?

  「係呀就係嗰個女人啦姓袁嗰個吖嘛!

  「係呀我記得佢姓袁嘅原來真係佢!」

   晚上7時左右, 我和部份家人返回醫院,分批在病床守候抽高了的床頭已平放下來。媽沉睡中,呼吸依然用點力,但看似舒服很多, 我和二弟靜靜坐在床邊,他看在儀表的讀數說:「咦儀表顯示媽呼吸含氧量回升至70%喎,可能用多咗藥,咁佢冇咁辛苦啦。」

   9時左右病房裏所有家人都要離場,其實當晚也只有我們這一家留守在這樓層,廣華醫院病房外讓家人守候的地方寬倘,家屬可倚在長椅上小休。此時男的女的也偷拭掉了下來的眼淚,閒談中討論二弟早前提及醫生說,媽的心臟和肝功能已跌至百份之十幾就算存活下來也辛苦。

   我們多次趁醫護人員拍卡進入病房時跟著溜進去借用洗手間,當我第一次入內時,馬上有一位當夜更的年青男護士上前攔截,問我是何方神聖。

  「哦,你係袁女士嘅親人,唔好意思,我偷聽到你哋喺出面講嘢,你哋有個仔趕緊番嚟係咪,佢幾時會到

  「佢趕緊番香港,而家喺飛機上。」

  「哦,你媽媽而家情況穩定咗!

  「我都見到,佢含氧量上番70%,點解會咁嘅,佢係咪有機會冇事呢?」

  「佢嘅情況比較反覆,其實佢而家嘅情況距離安全線仲好遠,親人都最好快啲嚟見見佢啦。」

  「哦,明白啦。」

  12時左右,病房外擴音器响起,通知在外面等著的人馬上進去,還記得當時我正咬著一塊芝麻梳打餅,是媽身體狀態還不錯時最愛吃的小食,本想吃完才入去,三妹急抽著我同其他人一起進內,見到媽依然睡著的樣子,但周圍的儀表讀數都顯示為『零』, 該名男護士很專業,也很人性的從旁協助著:

  「你媽媽唔得架啦,你哋喺度陪佢一陣喇。你哋個仔嚟咗未呀?

  「未呀,不過就落機啦。」

  「咁等唔到啦,你哋仲有3分鐘咋。」

  這時在留在家中看顧著侄兒們的二弟來電,問情況如何, 我強作鎮定,在病房內靜靜地告訴他只剩3分鐘,病房還有其他病人,不想太騷擾人家了。不消15分鐘,他帶著兩個侄仔侄女趕來送媽最後一程。媽走了留下仍暖的身驅,我貪婪地多撫摸母親幾下,男護士在我們面前體貼地解下她的氧氣窧,還細心地說:「婆婆,而家幫你除咗個氧氣窧,等你舒服啲啦。」我當下第一時間注視媽的雙眼她的眼簾緊緊閉合,上下眼睫毛貼合得很漂亮, 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男護士逐一解除所有黏在媽身體上所有喉管,讓她看來輕鬆很多了他也讓我們看著他檢查媽身上有冇金器、假牙、頸鍊和其他隨身物品等等, 媽的一生就在2015年零晨12點零8分正式畫上句號。

  接著就是執拾東西,媽再不用住院了,步出病房大門時,又聽見兩位醫護人員說話:

  「吓嗰個今朝先至入院嘅婆婆走咗啦?

  「係呀,啱啱走咗啦!」

     
「嘩!乜走得咁快!

  奇怪,為什麼此兩次對話都只我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呢?

  大家回到病房外的等候區, 三妹還在飲泣,我欣慰地向大家說:「我其實好開心呀,媽過咗關啦! 你哋都唔好難過啦,媽而家自由啦,佢仲喺度架,喺空氣中,你哋可以同佢講嘢架,佢聽到架。我好開心天主有聽到我禱告,媽真係睡夢中安詳離去啦。」

   媽早前曾經兩度睜開眼睛搜尋圍著她的親人,相信她是想見身在南韓的四弟夫婦,而他倆也當下whatsapp了涕淚漣漣的話:「媽,唔好等我哋啦,我哋趕唔切番嚟啦,你放心去啦,媽,我愛你!」我們也相繼在床邊說出了一世人第一句:「媽, 我愛你,我哋都愛你呀!」



      得到上天的眷顧,媽決定不再辛苦了不要再有牽掛了她灑脫地走了就如她的性格一樣,從不強求什麼, 隨緣而來, 隨緣而去。

  醫院簽發死亡證顯示媽是急性心臟病發離世的。事情都放下後, 我的思緒平靜下來, 才慢慢頓悟出媽的含氧量由30%靜悄悄地攀升到70% 就是使她能呼吸平順地入睡,天主聆聽到我的禱告,顯示了祂的大能, 讓她睡夢中安詳而去,為此感恩。

  媽是以佛教儀式舉殯的,她身後事完結的第一個星期日,剛巧是我在主日慕道班的第一個領禱日,我特意請求班裏同學為媽祝禱,傳道人阮修女帶領大家為媽唸【聖母經】和【聖三光榮經】,因天主說:「凡二人因我的名在一起, 我必與他們同在。」

  我終於能因天主之名,以天主教的形式請教友們共同代禱,為媽做了一件事。


後記
  回想22日星期一早上,我的心依然沉重,情感依然神傷,淡淡然地如往常一樣走到附近的公園做伸展運動,耍我的太極,好像一切跟媽走前無兩樣。但這天真的很特別,當我在涼亭放下背囊,開始晨操時,一位平時很愛與其他晨運客搭訕,但從沒有跟我溝通過的阿伯,突然走過來很親切地和我打招呼。

  「早晨!你好勤力喎,我見你朝朝都嚟玩嘅。」

  「係呀。」

  「玩完就返工?」

  「係呀,運動完就返工。」

  「咁幾好呀,好健康呀。」

  奇怪,就這閒話幾句,我體內出現一股暖流,渾行全身,感到難以形容的舒服,就像被安慰著一樣,運動完畢後愉快地離開公園上班去了。這位常見的晨運客 - 就是當下天主派來輕撫我傷痛的天使。當然,你也可以說這都只是巧合而已!但我很清楚天主就是利用很多奧妙的巧合來顯示祂對我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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